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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昭兒滿月

皇宮裏香霧縈繞,輕歌曼舞勾勒出一派喜氣,懷裏的寶寶此時也著了盛裝,襯托的更加嬌嫩可愛,今天是他的滿月酒,今日參加宴席的多半都是內臣,滿堂熱鬧來慶祝寶寶的滿月之喜。

寶寶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人,水濛濛的大眼睛裏滿是新奇。

酒到中旬皇后提議給寶寶起名,於是集思廣益,說出的大多是些用來做名字很好的字。楊廣只是坐在身側,臉上掛著儒雅而淡淡的笑意,並不參與其中。

皇帝突然朗聲道,「廣兒,你是這小王子的父親,你欲給他起個什麼名字。」

楊廣只是謙恭的道,「還是請父皇母后做主,相信父皇母后起的名字定能福澤我兒。」

然後轉頭對我道,「對吧,愛妃。」

我溫柔的點頭。對我而言,寶寶叫什麼都不重要,管他狗蛋,鴨蛋的,只要他能快樂的健康長大就好。

皇帝沉吟良久,望著大殿外銀白的月色,突然道,「就喚孫兒楊昭如何?日月昭昭,朕的孫兒他日一定能如日月般照亮我大隋。」

眾人自然是一番奉迎,皇上起的好之類贊許的話,我與楊廣自然也是一番贊許。

楊廣極有父愛的望著我懷裏已經玩累了熟睡的寶寶,柔聲喚道,「昭兒。」

這時候,皇帝下座的一個妃子,嬌滴滴的道,「皇上給小皇子起的名字就是好,臣妾等沒什麼好送給小皇子的,就表演歌舞來慶祝吧。」

皇帝的眼樂的瞇成一條線道,「好好好,讓朕看看愛妃們都準備了什麼節目。」

一旁皇后臉色卻甚是難看,她使勁一咳嗽,那妃子不覺收斂幾分嬌滴滴的嫵媚,她們是懼怕皇后的。

那悠悠的絲竹之聲,飛舞的雲袖,精緻的舞姿,說白了只是想獨獨表演給皇帝看,皇后把持後宮甚嚴,她們難得有這個在皇帝面前邀寵的機會,定然是不會放過。

皇帝自然是專注的盯著她們的舞蹈,皇后的臉上卻如烏雲密佈,她是不願與人分享自己的老公的,可怎奈她就是那母儀天下的命。

看到皇后那因病消瘦的臉頰,第一次我如此強烈的覺得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女人是那樣的悲哀,即使她是皇后又如何?也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男人沉浸在別的女人的嫵媚之中。

那晚我突然心事重重起來,單單一個陳婤我都應付不來,若他日我真的註定會坐上那母儀天下的鳳座,要面對的恐怕要比今時今日多的多,看著懷中熟睡的寶寶,他還那麼小,那麼弱小,我必須要給他撐起一片可以無憂無慮成長的天空,我的成長歲月裏,相當長一段時間因為沒有父母的陪伴而變成孤零零的,我無法改變前世父母早逝的命運,我的孩子有父母,我要讓他無憂的成長,一定!

心裏做定了主意,這麼些年我都是孑然一人,很多事情我不願去爭取,只是如今不同了。

那晚上抱著昭兒離宮的時候,夜風甚大,我緊緊將他擁進懷中,楊廣突然脫下身上的披風,將我們母子緊緊裹起來,那披風上還帶著他的體溫,他不發怒的時候偶現的溫存,讓我茫然,曾經他將我折磨的死去活來,而如今……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是我覺得最深奧最難以看透的人。

將我送回房的時候,他突然要留下,我並沒有拒絕,如他所說這裏是他的太子府,願意在那都是他的自由,那一夜,他只是輕擁我而眠,藉著月光,身旁的他呼吸均勻,微翹的嘴唇竟也帶著幾分孩子氣。

78 儲位生變

昭兒一天天的長大,每天都能帶來驚喜,他會自己去抓娃娃玩,但不小心被自己抓到的娃娃打到還會很委屈的哭。

楊廣每天下朝回來,都會過來看看昭兒,我們的關係因為這個孩子而變的不是那麼緊張,但僅僅是因為這個孩子。

我們之間始終都覺得有阻隔。

夏天來的時候,昭兒已經學會自己坐起來了,整日聽到的都是他天籟般的笑聲。

他很喜歡笑,一點小的新奇的事情,都能讓他開心好長時間,小孩子是這樣容易滿足。

那天早晨,我正沉沉的睡著,感覺身邊有響動,我警覺的睜開眼,發現是昭兒醒了,我假寐著瞇著眼偷偷的看他,他頑皮的看著還在熟睡的我嘿嘿一笑,見我並沒理他,便又猛的一倒到我的枕頭上繼續睡起來,我暗暗好笑,這小淘氣倒是乖,看我在睡覺也不吵。

這天楊廣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他雖然還是很疼愛的將昭兒舉得高高的逗著,但看的出他有很重的心事,昭兒只是很開心的笑著。

他將昭兒交給了奶娘,摒退了左右,臉色漸漸沉重,卻是故作輕鬆的開口道,「婉婉,這些日子我待妳如何?」

我知道他定是有事想跟我說,這不過是開場白,我不喜歡轉彎抹角於是直截了當的說道,「太子有什麼需要婉婉效勞的直接吩咐就好。」

他微微詫異,但是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繼續道,「我們已經是結髮夫妻,而且也有了孩子,也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日我若能登基大寶,昭兒也就是太子,妳自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他依舊按照他的想法曉以利害,我便也在一旁安靜的聽著,自語道,「其他的倒都是次要,只要昭兒能健康長大就好。」

楊廣面上淡淡一笑,「我也知道妳不是那麼看重權利,可如果我失勢,你們母子跟著我也定不好過,我們為人父母的不也希望他日給昭兒更好的生活嗎?」

我點頭道,「您現在已經貴為太子,他日必是登上大寶之人,難道出了變故?」的確我現在跟楊廣是同在一艘船上的。

楊廣繼續道,「朝中一些思想保守的老臣始終還是堅持立儲應該立長。」

我微有些意外,「皇長子不是已經被貶為庶人了嗎?」

楊廣繼續道,「我父皇歷來聽母后的話,當初他不忍將皇兄貶為庶人,只是我母后一再堅持才如此,如今母后身染重病。」皇后的疾病一直纏身。

我抬頭望他道,「也就是說你的儲君之位還會有變動?」

他沉吟良久道,「倒也不是說一定會有變動,但是這種事情容不得一點差池。」他的眼中不再是平日裏在帝后面前文雅睿智的光芒,此刻深邃的讓人難以摸索。

我問道,「婉婉能為太子做什麼?」

楊廣道,「妳多帶著昭兒去宮裏走動走動,自然是要討母后的歡喜,再怎麼說昭兒也是皇長孫,在那皇宮裏雖然父皇是皇帝,但他優柔寡斷,母后性格剛烈,自然什麼都是依隨母后的意思。」

我點頭,自是明白該怎麼做,想那暴發戶連連兩次的刺殺計畫,我就覺得毛骨悚然,怎麼還會再給他死灰復燃的機會。

79 皇后薨世

兩日後,我抱著昭兒進宮,皇后的病一直不見好轉,總是不停的咳嗽,她斜斜的倚在床榻上,衣服和頭髮卻是一絲不亂,即使病了,皇后的威嚴依舊存在,見了昭兒來了卻是滿臉的歡喜。

焦急要抱抱昭兒,皇后本是雍容華貴的臉龐這些日子被病魔折磨的日漸憔悴,透著不健康的潮紅色。

昭兒正玩著我親手給他做的紅錦緞加金線縫製的小牛,他最喜歡大紅色,看到那小牛便要緊緊捏在手中。

皇后接過他,疼愛的撫著他剛長出微微黃髮的小腦袋,贊許道,「皇奶奶才幾天不見昭兒,昭兒可是又長好大了好多。」

昭兒尋聲望向皇后,水汪汪的大眼睛瞇成彎彎的月牙狀,咧著小嘴嘿嘿一笑,然後竟是伸手將他最喜歡的小紅牛遞給皇后。

皇后極是疼愛的將他擁進懷裏親了又親,「本宮的好孫兒,這麼小就把你最心愛的玩具給皇奶奶了。」昭兒天籟般的笑聲迴盪在這充斥著草藥味的宮殿裏。

我笑著道,「昭兒可是盼著母后身體快些好起來,好帶著他到外面去玩。」

皇后眼神微有些暗淡,只道,「本宮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我緊張的道,「母后千金貴體,只要好好調養定能藥到病除的。」

皇后和藹的望著我道,「婉婉,妳是個好孩子,只是本宮的身體自己知道,外人奉妳是千歲,實則人不過幾十年的光陰。」她低頭頗是疼愛的望著正玩著她袖口盤釦的昭兒,「只可惜皇奶奶看不到咱們昭兒將來長大成人娶親了。」

這些年的相處皇后一直待我不薄,我鼻中酸酸的道,「母后您別那麼說,御醫都是杏林高手,定能治好的,等昭兒長大了,您還好喝他的孫媳婦茶呢!」

皇后嘴角只是掛著淡淡的笑,並再未說什麼。

良久歎了口氣道,「恐怕本宮一死,這後宮便要不安寧起來了。」

我不安的打斷道,「母后。」

今日的皇后雖然表面上還是平日裏的威嚴,但她的神色卻又更多的擔憂,「這些日子本宮久病不癒,後宮那些狐媚子便使足了勁來迷惑皇上,前朝周幽王為了一個褒姒烽火戲諸侯,哪一個亡國之君不是因為貪戀女色……」她的眼底無限的憂傷,她是希望皇帝有所作為的,雖然曾經我以為她只是不願別人分享她的丈夫,卻不想還更有這深一層的用意。

她望著我無比鄭重的囑託道,「婉婉,多年之後妳必是要母儀天下的,廣兒雖不貪戀女色,可女人都是貪戀榮華富貴,她們會使出渾身解數去迷惑皇帝,妳要即時匡正,做好為人妻的本分,我大隋切莫因女人而毀了江山啊!」

我無比鄭重的點頭,不忍心拒絕她在這重病中的囑託,昭兒卻是一刻在這內室都待不住,方才抱他進來的時候他就貪戀著外面花花草草,雖然他還不會講話卻是著急的小手一直指著門外,意在說,我們出去玩玩好不好。

皇后不解昭兒想做什麼,詢問的眼神望著我,我忙道,「這小淘氣是又想讓人抱著他出去走走了。」

皇后會意,道,「小孩子都是喜歡到外面的。」卻是喚來貼身的丫鬟扶著她要一起陪昭兒到外面去轉轉。

出了宮苑,我們一路上走的很慢,漸漸快到御花園的時候,卻聽到遠處的涼亭裏傳來女子嬌柔的笑聲,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皇上,您打錯了,改罰酒。」一群女子應和著。旁邊還有女子輕彈著歡快的古琴音。

我們尋聲望去,那涼亭裏擺滿了酒菜,那群著著不同顏色宮裝打扮的嬌滴滴女子們正千方百計的展現著自己的嫵媚,而正中那抹已經被迷的神魂顛倒的明黃正是皇帝。

皇后猛的一陣咳嗽,她拿錦帕捂著嘴,拿開時那上面卻是一抹刺眼的殷紅。

皇后道,「婉婉,妳抱昭兒回府吧,母后今天不舒服就不陪你們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那亭子中正被那鶯鶯燕燕圍著的皇帝,眼中是暗淡和失望。

隨後擺擺手對她貼身的侍女道,「扶本宮回去吧。」

皇帝並不知道我們曾來過,我望著皇后離去的背影,曾經鐵腕而剛強的她,那背影卻是單薄的絕望,一步步艱難而慢慢的走著,再不曾回頭看看那個她曾想一心輔佐為好皇帝的男人,是不想再看到那令她心碎的畫面吧……

那天夜裏,狂風急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帶來的是皇后薨世的消息。

我與楊廣趕到皇宮的時候,滿屋子的人淒淒的哭聲,皇后安靜的躺在那裏,像是睡著了,但卻再也不會醒來,窗外一個驚人的電閃劃過天空,皇帝衣衫不整的衝進殿中,伏在皇后身前悲愴道,「皇后妳怎麼就這樣先朕而去了呢!」

皇帝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想是從她那裏一起趕來的吧,那女子我第一眼覺得面熟,再仔細的看看,竟是陳婤的姑姑。

哭泣聲將整個大殿渲染,我的眼淚也是一滴滴向下滑落,不料上午那次見到皇后竟是最後一次……

80 芥蒂不在?

接下來便是皇后的葬禮,雖然皇后一生提倡節儉,皇帝卻堅持要厚葬,高僧的經文連連念了七七四十九天。

極度奢華的葬禮,我在想,亡靈就這樣可以超渡嗎?在她死前看到自己的丈夫與那鶯鶯燕燕飲酒談歡,皇帝厚葬皇后是彌補心中的歉意嗎?之後的事讓我知道也許更是一種重獲自由的昭示。

皇后的葬禮徹底結束的時候,楊廣突然有幾日反常的清閒下來,那是我第一次聽他彈奏古箏,琴音嫋嫋是那沁人心脾的清新,我第一次知道,一個男人也可以將這琴聲彈的如此清麗,更何況是如他這般有熊熊野心的男人,沒有氣壯山河的雄偉,只是清澈的彷彿到了天邊。湛藍的天空透著明媚的陽光。

我駐足看他,安靜的他眼中不再是那邪魅的深不見底,而是很安靜的專注。

他抬頭望我,淡笑,然後用指腹輕輕按住琴弦,音便悠然而止。

他似想起什麼道,「妳不是答應過我替我作畫嗎?」

我想了一下,好像是好久之前答應過,我望了一眼裏屋搖籃裏的昭兒還在熟睡,於是輕點頭。

取了筆墨,來到涼亭坐下,身後的小池塘裏片片碧綠荷葉上的荷花已經含苞,微風拂過,荷花隨著水波輕輕搖曳,突然憶起我大婚第二日也是在這片荷花前,宇文化及善意的提醒我要小心陳婤,只是那時我太過天真,總以為不去找麻煩,麻煩就不會找到我。

楊廣氣定神閒的坐定,小廝已將香茗差點擺好,我眼前卻出現曾經與宇文化及的一幕幕,第一次朝霞下的初見,我不慎落水時他將我救起,還有他護送我去獵場時嫺熟的用樹枝子插魚,然後烤出噴香的烤魚,我被人灌了藥差點被楊勇強暴,在最危難的時候他救了我,卻是不肯趁人之危……每次見到他,我的心裏都是砰砰亂跳,想與他多待久一些,甚至想將那別人看來無比尊貴的身份拋得越遠越好。

我對他的思念歇斯底裏,純粹到只要看到一點曾經經歷的點滴,回憶便會氾濫,思念便會氾濫。

楊廣猛的一出聲嚇了我一跳,「愛妃,妳如此出神是不是不舒服?」

我慌忙收起思緒,搪塞道,「臣妾只是覺得這荷花很好看。」

他卻並沒有發覺我的搪塞,只是道,「那我可是沾了這荷花的光了,愛妃可是要畫美一些。」如今的他風和日麗,如這天空般沒有絲毫陰霾。

我靜心畫著,他微微上揚的英眉,丹鳳眼,筆挺的鼻子,一筆一筆只是按照作畫的程式畫下來,卻少了幾分給宇文化及作畫的欣喜及感情。

畫了有兩柱香的功夫,我才將那畫畫好,遞給楊廣,他看了看幾分讚賞的道,「愛妃的畫技果然不凡,若雪也曾誇獎過妳!」

我的心裏猛然一顫,若雪,藏鳳閣的老闆娘,想那日聽到楊素跟楊廣的對話,楊勇身邊的那些粉蝶暗香既然與若雪有關定也和楊廣脫不了干係。

這是怎樣一個男人?看他那群幕僚對他十分忠心耿耿,即使這風塵中高傲的青樓女子也在為他賣命。

我嘴角只是掛起極淡的一笑,「雕蟲小技而已,太子過獎了。」將話應過去卻隻字不提我在藏鳳閣的種種。

他突然呵呵一笑,「如此美景,愛妃妳這一笑,更是一笑傾城!」

也許,他曾經覺得我是皇后身邊長大的人,始終對我存著芥蒂,如今皇后已去,那份芥蒂便也不再了吧,只是,愛情本不應該是清澈透明沒有算計的嗎?而我跟他看起來很近,卻隔得那樣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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